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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金光/风心】晴光好

此文写于去年,步天踪还没有便当前……

CP风心

文/大象君

 

 

他进来了,身上带着青草与酒的气息,并且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。

“忆无心。”

她听到了,在心里做了回应,却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。她听见凤蝶将一碟檀味的熏香放在床头。“是药物反应。”她轻声解释。

无心在半个时辰前刚刚服了药。温皇难得给她服用副作用如此强烈的药,此刻她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,气味,声音,触感,能迅速在脑海中形成一副清晰的画面。她闻到从窗缝中游入的山顶雾气,案上书卷最顶端的纸页微微浮动,炉上的一缕香烟在空气中打着圈晕开。她听见凤蝶离开时的叹息与裙下的徐风。她听见轻微的饮酒声,咕咚,瞬间,口中盈满酒香气,一股暖流从喉口滑进身体。

 

“抱歉,一直在军营,海境也没有去成。”

“老大仔说,他有看到你在庭院里练习灵能。能让他特地提起,我想你一定做得很好。”

“听凤蝶姑娘说,你是可以听见我讲话的,但醒来以后不一定会记得。”

“我想你不会爱听没有保护好你这种话。我想说的是,你从来都不是负累。哈,哪有负累是这样的瘦?”

“我们刚见面的时候,你执意要一个人独闯牢狱,我当时想,若不是年龄太小,真想要为你的勇敢干一杯。如今你已经长大不少,但不知为何,仍觉得请你喝酒是一件不合适的事。”

 “早点回来吧,大家都很想你。”他的声音渐渐往下沉。“包括我。”轻的像一声叹息。

 

忆无心很希望能碰一碰他的手,即便她已经很久没有用灵识交流了。

她听到帷幔细微的摇晃。听到酒葫芦里酒水的晃荡。听见发尾擦过床单。一方手帕拭去了她因为体热而冒出的汗,感觉像是清风拂面,眼前的雾气一点点消散开去,她动了动手指,忽的感到体内的火点熊熊燃烧起来,身体支撑不住,灵魂像是要被这团火逼出去一般。

“忆无心?”他叫她的名字,“无心啊,你怎么了?”

她大口喘气,神智涣散,双手挣扎着抓自己的衣服,手腕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紧。她能看见了,一片黑暗的空间中,自己溺水般的往下沉去,她定睛凝视着抓紧自己的人,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像是发着微光的星芒。

她的呼吸慢了下来。

窗外下起雨来,淅淅沥沥的。风声淡了,熏香的烟也越来越稀薄。

她慢慢坐起身子,他扶着她,只见那与脸色一样苍白的纱布滑落下来。“风逍遥大哥。”她声音沙哑,疲惫地笑着,眼眸渐渐亮了起来。

“等病好后,我与你饮酒吧。”

 

 

不知什么时候起,忆无心不再戴帽子了。那天她来军营挑马,穿着传统苗女的服饰走过练兵场前,一双湛蓝的秋波左顾右盼地寻找马厩,望得一众苦练的士兵们都有些醺然欲醉,纷纷上前为她指引方向。

风逍遥苦恼如何才能阻挡这四面八方来的如狼似虎的目光。“三年前还瘦瘦小小的,如今也没怎么变,为什么就忽然这么惹眼了?”他靠着树,嘴里叼着一片叶子。榕桂菲在一旁采叶——初春的药草最适合酿酒。她择下一片嫩叶,笑着说:“军长有赏酒的品味,却没有识美之明。”

“哦?此话怎讲?”

“奴家初见无心姑娘时,她还生着病,但看她眉眼与谈吐,便知假以时日即可与她的母亲媲美。”

风逍遥想到了忆无心抚摸马脖子时的样子,在嘴角微微漾开的温柔笑意正是刹那芳华。他不过是最近才发现忆无心比他原先想象的更重要。太多人想要保护她那份温和仁善的性情,因此,他一直认为自己那份想要保护她、照顾她的心情,与其他人是一样的。直到她在自己面前受了伤。在还珠楼探病的那天,她苍白的面色,发干的双唇——他那份害怕失去的心情强烈到他自己都感到陌生——见证了爱恨离愁造成的剧烈改变,并为此保持情感沉默已经好多年。

“哎。”他叹道。

“军长这声叹气,该不是怕被人抢先了吧。”

“榕姑娘,你从前可不会嘲笑我。”

榕桂菲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,惊讶道:“第一次见军长承认对无心姑娘的感情呢。”

“是吗?刚见面那会儿我就很欣赏她,一副胆子比我还大的模样,要不是看她年纪太小,真想请她喝酒啊。”风逍遥回忆起她的样子,瘦瘦小小的,要靠风吹起乌纱才能看到她清秀的面容。天真的话语从她的口中慢条斯理地讲出来,有勇无谋的样子也很可爱。

榕桂菲嘟囔道:“光欣赏有什么用啊,怎么不见军长行动?”

风逍遥笑了笑,将酒葫芦拿出来时碰到了系在腰间的刀。“榕姑娘,你知道我的刀沾了多少人的血吗?”

榕桂菲想到了大哥身上那寻常人难以接近的肃杀之气,择叶的手慢了下来。“奴家不明白,军长认为无心姑娘会在意这个?”

“哈。部落森林有异状,老大仔命我晚上就要出发,都忘了说正事。榕姑娘,我的酒葫芦装满了吗?”

“……风月无边被大哥换了窖,奴家晚点叫人送来吧。”

 

 

风逍遥一直到出发前都没有看到他的酒葫芦。他在夜空下整理好马鞍,正欲上马,忽然注意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。脚步点地的声音很轻巧,以风逍遥的耳力不难听出来者何人。甫一回头,恰迎上一对清澈的目光。

“榕姐姐说军长忘记带酒壶了,让我送来。”她不确定地将酒葫芦交给风逍遥,似乎对爱酒如命的大哥竟然会把酒壶忘记了这个说法存疑。而风逍遥扬了扬眉,对此不置可否。他接过后将酒葫芦系在腰间,想了片刻,说道:“离出发还有点时间,想一起走走吗?”

无心点了点头。风逍遥向她伸出手,无心不明其意地将手放上去,风逍遥将她托上了马。黑马忽然受惊地跳了起来,忆无心惊呼一声,抓紧了马鞍。风逍遥拉住缰绳,被她的样子逗笑了:“你太瘦了,我的马没反应过来身上有人。”

她惊魂未定地抓着鞍角,“我还不太会骑马。”

“大祭司经常派遣任务给你,会骑马的话可以轻松不少。”

“……刚刚我向军师申请了一起去森林调查,但是被拒绝了。”她低下头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“或许等到我会骑马,就可以和风逍遥大哥一起出任务了吧。”

这样一句柔和委婉的话令风逍遥内心陡然产生一股暖意。他们在星空下走了一段路,风逍遥挑了有趣的事与她讲,例如他和她的银燕大哥是如何在酒窖里认识的;他十六岁时到军营,第一笔俸禄是用来买酒而不是马……忆无心就这样听着,几乎要忘了他们即将暂别的怅惘。她喜欢与风逍遥相处时的无需多言。

一直走到了山脚,风逍遥牵住马,将忆无心扶下来。“就到这儿吧,你从我们刚刚来的那条路回去,别走小路,那儿不安全。”

“明明是风逍遥大哥要去做危险的事,我却连回去都要害人担心。”

“你要是出事了,苗疆也要跟着遭殃。”风逍遥模仿御兵韬的口气说,看到忆无心并没有笑后方才安慰说:“并不是什么难事,由铁军卫来处理就可以。时间不早了,我先——”

她拉住了他的衣袖,嘴微微张开,似乎有些难以启口。

风逍遥叹了口气,歪脑袋看她:“怎么了,还担心我回不来?”

空气安静了一会儿。流萤在他们之间慢描出一道细细的线。

“我喝了一点酒。”她凝视着他,轻声说道。“不这样的话,我怕没法鼓起勇气。”

而她笨拙的表达方式,便是伸出手抱住他,将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上。与沙场上常见的突袭不同,风逍遥难以招架地倒退两步。

“我等你回来。” 

 

一直到她的衣服擦过树枝的声音以及那条小径上的脚步声完全消失,风逍遥右手微微用力,握紧了那颗刚刚被塞进手里的小石头,那里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。

早点完成任务吧。他饮了一口酒。回去还有其他事要做。

 

 

那时他还没有料到,即将面对的是他从军生涯中遇到过最难以招架的一场险战。森林异状是由一群善使自然之力的原始部落造成的,在最后关头敌方竟以引爆来造成山崩地裂,待到风逍遥恢复意识时,他已是无法动弹的状态。

见证了太多默默消失的刀下亡魂,风逍遥对死亡已是十分熟稔,他知道这点程度还是死不了的……然而想起新沾上刀尖的血迹,他觉得困倦极了,慢慢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闻到了苗疆入春的气息,鸟的婉转歌声从森林里传来。草地柔软,微风带香,风逍遥慢慢睁开双眼,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。她半歪着头,脸颊贴着膝盖上,双手环着腿,她的双眼在春光下呈现出水底般的蓝色。

风逍遥支起身子,“来了多久了?”

“只有一会儿。”她的声音飘进了风里。

“不叫醒我,是打算一直看我睡下去啊。我睡着的样子有那么好看吗?”他顺手去拿腰间的酒葫芦,却抓了个空。

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。

忆无心颔了颔首,说了一句无声的话。她的声音消失了。白云移开,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,沉得睁不开眼。他眯着眼凝视着她的双唇,她的鼻子,眉弓下水蓝色的明亮的眼睛,忽的,眼前的山花烂漫,青空白云,鸟语花香都霎时被黑暗所吞噬,一阵颤动冲击心脏,他惊醒过来,强迫着睁开酸涩的眼,身体上的疼痛也跟着苏醒。

一颗打磨光滑的石头安静地待在离手指不远的地方。他忍着撕裂般的痛苦,在触碰到黑石的瞬间,手心忽然冒出淡淡的光芒。

与此同时,他开始运功纳气,大概坚持了一夜,在他感觉身体冷到难以招架的时候,朦朦胧胧地听到滴落在地上的水声。这招他很熟悉,特别在经历过大祭司粗鲁的入石手法后,那轻柔方便的水石变深得他心。随着一声轻巧的落地声,头顶的石壁就像是连接现实与梦境的那层通道似的,把他的梦里人送到了眼前。

“该不会又是梦吧。”他喃喃地说道。

忆无心看到他似笑似哭古怪表情,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,她边帮忙止血边解释道:“崩塌实在太过严重,军师担心下来的人太多会导致二次震动,就只让我来了。”她用白净的棉布包扎住他的伤口。手法虽不成熟,但十分轻柔细心,几圈绕下来都没有碰到裂开的伤口。包扎完后,她将双手敷在他受伤的胸口,屏息运功,不消多时,蔚蓝色的光圈在她双手周围浮起,胸口也开始微微发暖。

看着忆无心不安的面容,他声音嘶哑地说道:“我感觉好多了。”

她擦了擦汗,“……我还没开始止血呢。”

“哈。”风逍遥看着泛着点点蓝光的石壁,“我经常想起自己做的事情,每杀死一个人,都会分一半酒告慰他们。但杀我的那个人一定不会那么有礼貌,所以就算引火上身,我也不会丢掉酒壶。太多年了,除了喝酒,我快忘了还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事。”

“风逍遥大哥,你不要讲话,也不要想这些事。”

“我与你是不一样的,忆无心。我是军人。”

“我们的愿望难道不一样吗?我知道的要通过最崎岖漫长的道路才能走近光。”

那圈蔚蓝的,透明的,轻淡的光芒浮满全身。那一瞬即为永恒。

他躺着,虚弱地笑了。她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所的情感都涌上了嗓子。她抱着他哭了。

 

 

风逍遥伤势恢复大概花了大半个月,和禁酒的时间一样长。

伤势一好,风逍遥不急着把快要空了的酒葫芦加满,而是先去见了御兵韬。

御兵韬在翻阅公文,没有理睬他的意思。风逍遥在桌案前站着,等着,饮口酒先。

榕桂菲看不下去,轻轻咳了一声,御兵韬方才开口:“你到底是来说事的,还是来喝酒的?”

“不喝酒怕是说不出口。”

“和军事无关就不要提了。”

“也不是毫无关系。”

于是,御兵韬便抬起头来,一言不发地看着他。

终于,风逍遥开口了。在说出这句话之前,他就已经知道后果。但没什么好怕的。

“我应该怎样向藏镜人提亲?”风逍遥问道。

 

……

 

榕桂菲缓过神来,弯身捡起了被御兵韬折成两半的笔。

 

“她可是藏镜人的女儿。”

“但她和藏镜人不一样。”

“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”

“她也挺喜欢我的。”

“这仍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!”

 

 

不远处的还珠楼里,温皇坐在庭院,他放下书册,看雏鸟啁啾,万物生长,又是一年暖春——而刚刚那略过脖子的莫名凉意,简直是一个可笑的错觉嘛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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